原作:前叛逆男子──新社員(音樂劇)
配對:三澤
分級:NC-17, R18
Tag:男男性行為描寫有、日記體、OOC
顧培三是記得的。
他坐在地板上,身旁散著兩堆紙,一堆已經看過和一堆還沒有看過的。牆上時鐘全然無聲走到了晚上七點,他這才發現自己的眼睛酸澀到不行,房間早已經昏暗到只剩一點點微光。
五月的氣溫理論上應該要一路往三十度飆去,今天剛好就是反常的只有十八度。顧培三發著抖,他覺得自己幾乎抓不住手上的紙張。
破舊又脆弱的紙張,重不過幾公克,上面卻承載了何意澤十一年來所有他不知道的低語。
顧培三低下又讀了一次那句「明天我要跟他告白」。
他不想翻開下一頁,即使他比誰都還要更清楚之後的劇情走向。
他還記得何意澤跟他告白的那天。
原本以為自己早已經什麼都忘記了、以為自己已經贖罪到足夠問心無愧,沒想到即使是現在,只要他一閉上眼,那一個晚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還有何意澤的所有表情、他自己講過的所有話語都仍然歷歷在目、聲聲在耳。
是他害的,何意澤會變成這樣是顧培三害的。
所以他裝,顧培三一直在裝。他假裝深情、他假裝理所當然、他假裝何意澤沒了自己就不行、他假裝他們兩個沒有問題、他假裝自己好像很愛何意澤,他假裝自己忘記了那天晚上何意澤說過的話、忘了那天他唱過的歌。
顧培三從都衍吾身邊逃入何意澤的生活,奪走一切以後理直氣壯的活著,他一直假裝沒有看見何意澤眼中越來越深重的孤寂,彷彿只要跟以前當執事一樣做些雜事,他們就能這樣一直下去。
「顧培三,我喜歡你。」何意澤抱著吉他,「可不可以把你對都衍吾的愛分一點點給我就好?」
顧培三耳邊又傳來何意澤與都衍吾都曾在他面前唱過的那首歌。
大學時,都衍吾抱著吉他在顧培三面前唱了這首歌。當時顧培三僵坐在沙發上,內心充滿激動的狂喜,顧培三甚至覺得自己搞不好會在都衍吾結束那首歌之前就窒息而死。都衍吾的表情是多麼地認真,他對自己唱著一首美麗極點的情歌,那一句句英文歌詞對都衍吾完全不是問題,而顧培三自始至終只聽見那句:「你是我的陽光,我唯一的陽光。」
就在顧培三滿腦已經是該要怎麼向對方表達自己等同愛戀的心情時,都衍吾終於唱完那首曲子,然後他笑著對顧培三說:「三三,你覺得如果我用這首歌跟妮妮告白,她會不會答應我?」
就差那麼一秒,顧培三煞住已經到嘴邊的「衍吾,我也喜歡你」。彷彿吞下一千根針一樣,他強制安撫了自己的躁動與幾乎將他活生生撕成兩半的疼痛,回答:「會的,老闆,他會答應的。」
「顧培三,我喜歡你。」何意澤抱著吉他,聲音帶著顫抖,「可不可以把你對都衍吾的愛分一點點給我就好?」
那首歌從此對顧培三而言就是禁歌。
只要聽見那首歌,他就會再一次回到那個當下,期盼、喜悅、愛戀、夢想及將成真的狂喜,緊接而來的是悲傷、疼痛、憤怒,還有幾乎將他啃食殆盡的難堪。
顧培三一直都知道那不是何意澤的錯。
「顧培三,我喜歡你。」何意澤抱著吉他,聲音帶著顫抖,眼底是蠟燭跳躍的火光,「可不可以把你對都衍吾的愛分一點點給我就好?」
顧培三僵坐在何意澤面前,他剛剛聽完了整首歌,果不其然那些難堪恥辱悲傷又回到他身上,他被憤怒主宰,像猛烈的火一樣燃燒,沒有將自己燒成灰燼,反而將何意澤燒得體無完膚。
「何意澤,」那個聲音扭曲到就像是另一個人,「我不要再聽到你說出任何一句話,不然我就永遠離開這裡。」
簡直醜惡到了極點。
顧培三是記得的。
那句告白是何意澤講過的最後一句話。
顧培三翻開下一張日記紙。
要解決問題就必須先面對問題,即使傷口已經腐爛生蛆,他還是得先揭開上面那層薄薄的皮,挖開以後才能夠重新癒合。
不論那是誰的傷口。
不論是否血肉模糊,疼痛依舊。
7月21日
我知道了。
7月23日
其實不說話也不是什麼很困難的事情。
只要你不離開我,這真的一點也不困難。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但是對不起阿,顧培三。
7月25日
昨天他沒有回來,我以為他發現我不小心和山山說話了。
我真的不會說話,真的不會說話了。
7月26日
只要不說話,就不會失去你。
7月29日
今天老喬對我大吼大叫,他不相信我只能唱歌不能說話。
用手機打字吵到後來我也累了,結果想要開口才發現我沒辦法發出聲音了。
沒關係,只要你還在就沒有關係。
7月31日
差點就被送醫院了。
我真的沒辦法講話了嗎?
8月4日
我想要講話,但不可以。
8月10日
昨天他要我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喉嚨就像是被石頭卡著,只要看到他,我就想到他那天的話,而聲音就是怎麼樣也發不出來。
我不要再有人離開我的生命。
阿廣走了,爸媽大哥大姐二姐走了,學長走了,團員也走了,大家都要離開,沒有人留下來。
顧培三,我不要你愛我了,只要你還在我身邊就好。
何意澤少見地在一個月內連續寫了這麼多篇,顧培三看得很慢,每看一篇他都要停下來深呼吸,明明字數還是那麼稀少,他卻覺得每一個字都壓得他無法呼吸。
顧培三記得那個晚上,他第一次查覺到何意澤不對勁的晚上。
其實何意澤大多數時間是個有點多話的人,他興起的時候總是喋喋不休,然而當他心情低落時,一整個禮拜聽不到他說任何一句話倒也並非什麼稀奇事。反正這是個幾乎不用開口就可以活下去的城市,路上擦肩而過的行人也沒有心情去傾聽別人的難關,說與不說之間好像再也不是那麼重要。
那天顧培三老樣子從親吻何意澤後頸開始,然後他們兩個開始交纏上彼此身體,急躁地清洗愛撫親吻潤滑然後插入,一切都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顧培三仍然是滿腔的情緒等待抒發,何意澤也同樣熱情承受每一次撞擊與掐揉。
大概是到第一次射精之後,顧培三才恍惚察覺到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平常在床上很喜歡調情、講一些下流梗讓彼此更興奮的何意澤,今晚特別沉默。他偶爾和顧培三接吻,偶爾咬上顧培三的肩膀,只有在顧培三插到他的前列腺時,何意澤的喉嚨才會滾著很輕很壓抑的悶哼聲。
然而顧培三那天的心情特別不好。(但到底是因為什麼而心情不好呢?顧培三早就已經想不起來了。)他用上了所有手段,直到何意澤不得不哭出來為止。
「說話阿,你這個騷貨。」顧培三壓著何意澤,在對方射精後還用手掌摩娑著何意澤的龜頭。被插射之後的身體本來就比平常還要敏感很多,何意澤早就受不了這樣折磨,但又推不開身上的人,所以他抓著床單,一邊抽泣一邊掉淚。他的雙唇開著,隨著顧培三每一個動作緊繃或顫抖著,但是除了在每一次顧培三特別用力摩擦時可以聽見輕輕地嗚咽聲以外,其餘時間,何意澤的喉嚨就像深不見底的黑洞,所有應該要有的聲音都仿若被吞噬殆盡一樣,虛無。
顧培三變著花樣折磨何意澤,也讓何意澤坐在自己身上猛幹,「說話啊,為什麼不叫?你平常不是最喜歡叫了嗎?」何意澤只是將手撐在顧培三身邊,半弓著身體,眼淚不停地掉在顧培三胸口上。若不是顧培三扶著他的腰,何意澤大概腳軟到連坐都坐不住。
他吸著鼻子,整張臉已經哭的一蹋糊塗,然後搖頭。
於是顧培三火了,將何意澤壓在身下做了又做。哭聲也好尖叫也罷,他滿腦子就只有要讓這個人像平常一樣發出一點聲音的想法。
「顧培三,我喜歡你。」何意澤抱著吉他,聲音帶著顫抖,嘴唇緊張地抿著,眼底是蠟燭跳躍的火光,「可不可以,把你對都衍吾的愛,分一點點給我就好?」
何意澤已經連哭都哭不出來了。他剛剛斷斷續續昏過去幾次又被做醒,軟綿綿又溫順地癱在顧培三身下,鼻子和眼眶紅了一整片,身上滿布玫瑰色的吻痕咬痕還有掐痕,沾滿顧培三還有他自己的體液,胸膛微弱卻規律的起伏著,張開喘氣的雙唇讓顧培三想到離水的魚。
顧培三覺得自己也要窒息了。
他看著已經完全失神的何意澤,顧培三壓下從心底蔓延到四肢的恐懼,盡可能溫柔地說:「一句話就好,說完我就讓你睡。」
何意澤的眼神穿過他,嘴唇動了幾下就再也承受不住地昏了過去。
沒有聲音,但顧培三讀懂了。
不要走。
何意澤用自己的聲音,換來顧培三的停留。
9月10日
真的不管怎麼樣都發不出聲音。
顧培三你在哪裡?可不可以抱抱我?
我害怕。
9月14日
山山要抓我去看醫生。
就算我在她面前大哭也沒用,可惡。
9月18日
爛醫生。
10月23日
他昨天又把我弄昏過去。
可是我反而很高興。
你終於看著我了。
11月18日
今天他也弄得我很痛,可是因為明天要上台,所以我推了他。那只是直覺的反應,其實我只是想讓他知道我不舒服,可是他馬上就停下來了,還問我是不是會痛。
其實我沒有很想要阻止他,因為只有在他幹我的時候,我才會覺得他有在看著我,可是明天要上台,我不能站不住又坐不住,所以我就點頭。
然後他就親我,用很慢的速度磨我。
寫一寫又想哭了,算了不寫了。
12月29日
昨天發生了很糟糕很糟糕的事情。
我一直搞不清楚為什麼我只要想講話時喉嚨會自動鎖定,唱歌時就可以解除鎖定,但反正只要我還能彈吉他跟唱歌,我也不是很在乎這種事情。
直到昨天他在Live house出現為止。
那瞬間我的腦袋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我第一個想到的事情是為什麼他會在這裡,第二件事情就是被他看見我唱歌了。
他叫我不要說話,可是唱歌到底算不算?他會不會因為這樣就丟下我?但是如果不能唱歌不能繼續彈吉他,那我還是我嗎?我還剩下什麼?
意識清醒著,可是我沒有辦法控制身體,我覺得我沒有辦法吸到空氣,所以就想辦法吸入更多空氣,原本眼前都是舞台的燈光,可是視線用很快的速度暗下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聽得到觀眾在竊竊私語,但我沒辦法控制。
耳朵裡響起越來越大的耳鳴聲,我覺得我在過一個沒有盡頭的隧道,接著我連聲音都聽不見了。只剩下在胸腔瘋狂跳動的心臟,好像下一秒就會從我的口中跳出來然後在地上慢慢停止跳動。
我以為我會死掉,或者看著顧培三先離開我然後我再死掉。
我感覺到山山和老喬把我扶下台,他們讓我坐在沙發上,眼睛終於可以看見休息室的樣子、耳朵終於能夠聽見聲音,心臟終於不會再跳到讓全身都痛到不行。
他們問我是怎麼回事,我又不能講話了。
老喬生了很大的氣,他罵我拿什麼跟外面的觀眾交代、我沒有身為一個表演者的自覺、所有的問題都只是我在撒嬌什麼的。
然後我就看到顧培三在傑米旁邊跟他說話。老喬叫我不要看顧培三、好好聽他說話,可是我根本沒有辦法。
剛剛在台上的一切又衝向我,所有的無法呼吸還有耳鳴還有頭暈還有眼前一片漆黑全部又回來了。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只是等我再一次清醒的時候,顧培三把我抱在懷裡,他對老喬說他再也不會出現在我們表演的地方。
也許這樣很不該,但我終於能夠呼吸了。
昨天晚上回到家後我抓著他的手睡著了。
剛剛醒來時,他還在我身邊,手掌鬆鬆的回握我。
不要走,顧培三。
如果你離開我,我大概真的會死掉吧。
和顧培三上床第十二年
2月13日
他們決定要把團名改成「人魚公主的代價」。
唉隨便啦。
3月4日
這次我們有一起過生日了。
只是最後我們上床了,所以昨天沒有寫到。
和顧培三上床第十四年
3月5日
已經兩年沒寫了。
我一直告訴我自己不要貪心,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只是在表面上這樣溫柔地對我。
對不起,我最想要的不是你的溫柔。
從來都不是。
7月19日
明天要滿31歲了,這本日記還是沒有寫完。
我都已經懶的數有幾年份在這本本子裡了。
9月30日
今天的餃子很好吃。
他還是有倒威士忌給我喝。
三天沒睡了我想做愛。
做完以後我就可以好好睡一覺。
11月10日
今天去面試了。
真正面試後才發現自己對於這個世界的想像太簡單了,或許我的技巧還可以,基礎知識也不少,但我不懂的事情還是太多了。
音樂果然是個很大的世界。
而我懂得太少了。
和顧培三上床第十五年
1月1日
十五年,竟然已經十五年了。
冬天的感冒還沒好,山山說我唱歌有像在撒嬌的奶氣。
幹。
3月3日
生日快樂,雖然你出差不在家。
一直到今天我也還是很喜歡你。
8月15日
還好今天的觀眾不多。
但還是被老喬罵了,他罵我說為什麼就是不能假裝沒有看見你,為什麼就是學不會堅強起來。
我怎麼能夠假裝沒有看見你?有誰能夠假裝看不見自己最在意的那個人?我聽得到你在房間外面想開門,可是我不願意讓你進來,我也知道你不會真的進來。
你為什麼不闖進來?
你明明知道,我沒有你在身旁就根本無法睡著。
我靠著門板寫這本日記,我知道你就在門的另一端。
我是不是應該要離開你?
畢竟你跟我在一起也沒有幸福過。
和顧培三上床第十八年
1月1日
生活沒什麼大變動,所以我就三年都沒有寫過這本。
其實我試過不要再那麼依賴他,可是他泡的咖啡好好喝,就連他烤出來的土司也超好吃的。
這幾年身體變得很差,以前冬天生病最多拖兩個月,現在我幾乎整個冬天都在生病。
但我還是喜歡冬天,所以我會要顧培三泡咖啡給我,然後披著毯子坐在落地窗前面曬太陽,新鋪的木頭地板躺起來很舒服,雖然有點冷。
……阿,不會是因為這樣所以我的感冒才不會好吧?
上次老喬他們趁我吐的時候打給他,我衝過去搶手機結果不小心吐在客廳地板上,害山山跟傑米也差點被顧培三念死。
我試著不要那麼依賴他,所以我不要老喬這麼做,可是老喬只說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一點進展都不會有。
我不知道我應該要怎麼辦,到底是要離開他還是繼續喜歡他?還是應該維持原狀?
山山說過:「愛情就像一盒生魚片,喜歡吃生魚片這件事情本身是好的,但是吃不到的時候,那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但其實我不覺得喜歡吃生魚片是一件好事。
3月3日
你要我不說話,我不說。
現在你要我講話,那我就試試看。
我覺得我好賤。
7月20日
說話嘗試依然失敗中。
他的眼神有時候好可怕。
和顧培三上床第二十年
1月17日
二十周年快樂,雖然紀念上床二十周年很奇怪就是了。
順帶一提,我考上了,Berklee。
昨天拿到入學通知單,我看了很久,最後在他回來前撕碎單子,把碎紙全部丟進廁所的垃圾桶裡。
去不去都無所謂了。
5月5日
明天要出發去巡迴。
喘個氣也好。
這是日記的最後一篇。
顧培三放下手中的最後一張紙,牆上的時間剛過凌晨三點。
他的腦袋其實已經沒有辦法思考,反覆閱讀多次還有與腦海回憶互相驗證讓他疲憊不堪,想到何意澤反正還要一個禮拜才會回來,顧培三乾脆地把那疊紙留在餐桌上,走進浴室。
「顧培三,我喜歡你。」何意澤抱著吉他,聲音帶著顫抖,嘴唇緊張地抿著,眼底是蠟燭跳躍的火光,清澈的雙眼帶著恐懼還有期待,「可不可以,把你對都衍吾的愛,分一點點給我就好?」
「何意澤,」顧培三對著桌子另一邊的那個人說,「我的愛早已經不在都衍吾身上了。」
顧培三從只有自己一個人的雙人床上驚醒,窗外天空是微亮的藍黑色,距離破曉大約只剩不到半個小時。
顧培三想起自己在夢裡的那句話,語氣不甚確定,但他查覺到自己的喉嚨很燙,心又酸又軟,全身顫抖,憋著氣講出那句話的瞬間,眼淚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滴落在何意澤的吉他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彷彿還帶著濕意。
在床上坐了很久,像是什麼都想了,卻也像是什麼都沒想。顧培三呆坐到太陽升起、窗外人車聲漸漸喧鬧起來,再不出門就要遲到時,他才終於起身梳洗。
出門前,他將那疊日記紙整理完並放回原處,完好如初,彷彿那些字句低語從沒被他窺見過,夢境裡的自己也從來沒有說過那句話一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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