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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前叛逆男子──利維坦(音樂劇)

配對:微豹狼、鳥豹

分級:PG13

Tag:微血腥描寫、自補世界觀設定

 

第四章

 

雲豹並非有意偷聽,他只承認自己不過是對袋狼身邊的一切都更為留心。距離上次莫名成功的案子已經過去五個月,雲豹的身體已經從損傷中回覆,除卻本來就在持續惡化的心臟功能與記憶衰退,他倒是覺得自己好得不能再好。

 

這次的休假很長,長到天氣已經走入冷天才有的沈悶潮濕,牆壁出現毫無道理的水珠,身上穿的衣服散發腐朽的床墊味,地下室似乎更為陰暗狹窄,每個夜晚躺下時床的幅度會稍微加深,雲豹覺得自己躺在沒有擠乾的洗碗海綿上,長滿霉斑。

 

他和袋狼的行動力也逐漸趨緩,即便在事件後又零星接了數個案子,袋狼卻一律靠他自己解決,對案子的熱衷程度也明顯減少,反而全心投入在更新軟體操作上,單從外表看起來,就只是一直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的雕像。

 

渡鳥倒是少見的忙碌起來。他花在俱樂部的時間越來越多,有時候過了早餐時間也還沒回到家。偶爾見到面,渡鳥眉間的皺紋和黑眼圈陰魂不散,複雜的圖表文件鋪在大餐桌上畫滿記號,而渡鳥在思考時會緊緊抿著唇,抗拒他們看不見的東西。

 

 

地面上持續地下雨——細到不足以打濕衣服,卻足以給人帶來冷意和一頭濕髮——缺少陽光和溫暖。躲在地下室卻也避不開深入骨髓的寒冷與附贈的疼痛,他們甚至沒有冬眠的本錢,只能屏氣潛藏在此。

 

 

所以,再次強調,雲豹真的並非有意偷聽,只是這個空間除了袋狼和241細碎的對話聲外,已經沒有其他能夠注意的細節。

 

 

「真空最近正在申請我們案件的複查,」241的聲音聽起來挺歡快的,「他認為我們的刑罰不該這麼重,目前他檢閱過的案件判決幾乎都沒有判超過6個月,我們卻被判5年,有點奇怪。」

 

「怎麼哥哥你最近的話題就都只跟真空有關?比起他,我還更想知道你和九哥有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呢。」袋狼抱怨,卻順從接過241的話題:「所以你們的正式罪名是什麼?」

 

241像是沒聽見袋狼的抱怨一樣:「正式罪名是網路安全,詳細一點的內容是關於資訊竊取。不過與其說是被懲罰,我反而覺得進入黑牢是件好事。」

 

「哪裏好了?」袋狼仍然在抱怨。

 

241沈吟了下:「我有更多時間去鑽研意識呈現和記憶之海,雖然VR和現在的模擬儀已經改良,但是資訊傳輸和共享反而遲遲沒有進步。」「那是因為認證機制的關係吧?哥,除了九哥外,你也不會想讓自己的大腦被別人看光吧?」袋狼反駁。

 

「哼嗯⋯⋯」241敷衍的回應聽起來不置可否。「私密共享的感覺是很好沒錯啦,但若是能把情緒分離,光就資訊的部分來說,能在不上傳到記憶之海的前提下進行工作,或許當初我們也不會被抓到。若不是因為在把記憶之洋當資訊跳板的時候,被外面的衛安主機偵測到後門運算,我們三個在裡面根本就不會被那些自動機器人抓到。我實驗過,記憶的樣貌在剔除情緒後會成為僵硬的文字敘述,那份文字敘述即使給不同的人看,都會是一樣的。但是難就難在『情緒的完全剔除』,一點點的情緒殘留就會讓文字看起來模糊不清,而在判斷情緒和資訊間的界線同樣不好處理,目前我還無法分析和製作出自動運算器,手動剔除的話,我們本身也會有因為自身情緒而無法判斷情緒與資訊的狀態,實在是太麻煩了⋯⋯」

 

在淘淘不絕了很長一段關於情緒分離和資訊共享的設想後,241才像是想起袋狼的存在一樣,問:「袋狼?你還在聽嗎?」

 

袋狼沈默好一陣子,「⋯⋯哥,私密共享是什麼感覺?」

 

241也沈默了一下,然後笑出聲來:「呵呵,袋狼長大了呢。」笑聲賤得要命。「才、才不是這樣!」袋狼立刻回嘴,「我只是好奇看到別人的情緒是什麼感覺,如果不知道的話就沒辦法⋯⋯」「好啦好啦,我回去就幫你慶祝,對象是誰啊?」241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幸災樂禍,調笑的語尾上揚到簡直可說是惡意了。

 

椅子咿呀一聲,袋狼重重靠向椅背,他瞥了瞥牆壁——他們之間的牆很薄,而雲豹又沒有在客廳活動的跡象——「不跟你說了!」袋狼對著電腦宣布,語音通話畫面傳來「哼」的鼻子噴氣聲,聽起來有幾分「我看看你能瞞我到什麼時候」的意思。

 

 

 

袋狼和241之間的通訊方式,在休假第二個月開始有了改變。以往241在黑牢裡只能透過微弱的網路訊號偷偷上網,但由於缺乏VR和模擬儀等介面的協助,單靠訊號傳輸,就只能像是處在黑暗中拼拼圖一樣,靠著意識觸感慢慢摸索並組裝資訊。

 

然而現在241不只找到電腦介面,甚至還有配備麥克風跟耳機,他總算不再抱怨麻煩(袋狼明白241想抱怨的並不是麻煩,在缺乏設備的情況下進行連接,給腦部帶來的壓力更大,後遺症會更嚴重,效率又極低:即使是單純的文字訊息也需要花費超過半天的時間才能傳出不到一千字的內容),兩人能夠交流的時間更多,這讓袋狼的心情總算慢慢從害雲豹受傷的愧疚感裡走出來。

 

倆人的對話中存在著一抹幽靈,袋狼知道241能找到這些設備該歸功於誰,但偏偏不想問,241雖然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但言語間帶上某個名字的次數逐漸增加,就像是在誘導袋狼開口詢問一樣。

 

我們在打著心知肚明的模糊仗,袋狼想,他沒辦法生241的氣,但閉口不問還是有辦法的。

 

 

 

在袋狼被241酸不還口幾句後,241總算開始回答袋狼的問題:「那些情緒不是用看的。同步的瞬間會成為對方,能清楚地感覺到對方感受過的一切,但同時也會有『自己的情緒』摻雜在裡面——就像是身體裡擠了兩個意識——結束同步後,會產生一段時間的混亂,在自己和對方之間無法劃出界線,需要花費心力去整理情報,很麻煩。」末了還補上一句:「你長越大就越彆扭,真不可愛。」

 

袋狼沒有回話,他試著想像自己與雲豹或渡鳥進行私密分享,感覺渾身不對勁。

 

「什麼都感覺得到嗎?」袋狼問。

 

「做愛的時候同步很爽喔,你可以一次感覺到兩倍的——」「我不是問你這個!」袋狼氣急敗壞地打斷241,對方倒是毫不在意的大笑起來。

 

耳朵和臉頰燒燙著,袋狼摀著臉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個這樣的兄長。

 

 

「什麼都感覺得到喔。時間越久,感覺到的東西就越多,很恐怖。」

等241的聲音再次從電腦傳出來時,袋狼不知怎麼地感覺到一絲蕭索。

 

 

「袋狼,你之所以是你,我之所以是我,追根究底其實是我們的差異所造成的結果,而這些差異會體現在不同的地方。」241的聲音很沉,「然而很詭異的,在與別人同步時,我們想看見的卻不是相異之處,而是對方跟自己共通點——不同的人卻尋求與他人達成一致,或說想像出一個自己能夠接受的他人的樣貌——所以在發現對方跟自己想的不一樣時,就會被激怒。」

 

袋狼皺起眉頭,「九哥怎麼了?」他脫口而出。

 

「沒怎樣。我只是想說,私密共享也沒有想像中那麼方便,若是只有資訊可以直接共享,那就會簡單很多了。」241輕巧地避開問題,袋狼即使想追問,卻也明白這是241給自己的暗示。

 

資訊共享就夠了,更深一層的意思是:對方如果能不具備這樣的能力就好了。

 

於是袋狼只好順著241的話接下去:「無法將情緒訊號進行歸檔整理後刪除關鍵波形嗎?」

 

「情緒訊號很複雜,我們能夠同時感覺到快樂與悲傷,但依據比例的不同,情緒訊號所形成的波形也會不同,如果以這樣的方式去進行歸檔整理,不知道要搜集多少素材、整理多久,才能夠建構出一整套資料庫去做比對。」241反駁。「我試過了,但是那些細小到我們本身無法感知的情緒程度,在處理時卻已經多到足夠造成資訊混亂,就像是同樣作法的餅乾,可能會因為細微的濕度、多一粒砂糖、揉麵團的力道略輕就會造成不一樣的結果,就算我們吃不出來,但差異的確存在,而運算系統並不容許『大約』的概念。」

 

袋狼不死心:「誤差值調大呢?」

 

241回答道:「這已經是最大的誤差值容許範圍了。」

 

 

他們一來一往,話語中時不時夾帶幾句鬥嘴,袋狼的腦袋卻是無比高速地在運轉著——哥哥想要,那他就要想盡辦法做到——和241討論的同時,他已經在電腦畫面上試寫了幾個小型的運算程式。

 

反驗算其中一條程式時,袋狼停下回話,任憑241在另一邊叫著「袋狼?袋狼?斷線了嗎?不對啊明明還在!喂?喂!」也不回答。他死盯著程式好一陣子,脫口而出:「哥哥⋯⋯為什麼你現在會想要研究這個?」

 

241的喊聲倏然停下,沈默伴隨通訊的底噪滋滋作響著,過了好一會,241才開口:「有很多事情不對勁,我不認為你沒有察覺到,袋狼。」

 

 

就連隔牆的雲豹都聽出241言語底下的陰影。他沒再費心去聽清袋狼的回話,反而在一片漫遊的空想中同時回憶起袋狼以前的樣子。

 

 

 

 

袋狼很聰明,太聰明了。在原北堂院時,他的虛擬實境成績總是又快又好,尤其是入侵和反入侵,如果不是因為體弱,連帶造成精神不穩定,他的虛擬實境技巧肯定會更上一層樓。

 

但是,比起他的能力,袋狼更為人所知的是他那個「哥哥的三人小組」。

 

他們是被公認的戰士預備人選,即使是在年紀還不大時,他們也能流暢順利的打倒高年級組,個性不凶惡,但足夠強大。

 

袋狼是為人所知的「那個弟弟」。

 

 

原北堂院裡大多數人都沒有兄弟姊妹,即使有,多半也是雙胞胎或相差一兩歲,像袋狼和241這樣相差七歲的,沒有。

 

袋狼比任何人都還要早進入原北堂院,但241卻晚了同齡人三年。袋狼最愛炫耀241在剛進到原北堂院時的戰績:護著自己還能打趴半個班的人。

 

 

當然,打倒半個班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效用,他們最終還是被各自送入改造所,爲成為戰士而努力,爲不當個弱者而戰鬥。

 

從小就是個黏皮糖的袋狼,自雲豹有記憶以來,他是個常常被老師從高年級捉回來的問題學生——非表定跨年級交流,只會被扣除積分,而袋狼的積分從來沒有超過0——那時候的他既聰明又行動靈活,兩隻腳都好著。

 

走到哪都氣勢凌人,他有個強大的哥哥(和哥哥的朋友們)當靠山,本身對於虛擬實境的操作靈活度遠超過同齡人,老師們即使沒少打過他,卻也從沒下過比巴掌或打屁股更大的手。

 

好景不常——雖說袋狼已經比其他孩子享受了更長的好景——他的好日子只持續到241成為241那天為止。

 

 

說破不值一提,就只是袋狼被積怨已久的某些人拖到牆角圍打了一頓。像是所有的好運都在那天用光一樣,腿被打折,昏迷不醒後又被發現得太晚,即使老師發現他並送進醫院,他的腳仍在出院後成了現實生活的阻礙。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種事情會是哪些人做的,只不過沒有人指認,老師也沒有問,袋狼自己對這件事也從來沒有多說過一句話。

 

待在原北堂地區這麼多年,他早就知道這套遊戲規則就是建立在話語權之上,而話語權又建立在強弱分別之上,除此之外,沒有人擁有足夠份量的籌碼來改變這一切。

 

平心而論,袋狼的能力還是很好。只不過那也只是還算不錯的其中一人而已,即使他操作虛擬實境的方式和資訊掠取的速度遠超常人,但腳傷成了他的致命缺陷。當時的雲豹以為,袋狼會在241離開的不久後死在原北堂院的某個角落,可能是內傷,也可能是窒息而死。不論哪種方式,他都不認為袋狼會活下去。

 

 

直到某天雲豹結束基本訓練,走到訓練場邊緣樹蔭下安撫跳到發疼的心臟,聽到有個人朝自己問:「你也是個殘疾人吧?」

 

 

距離241離開原北堂院,時間剛好過去一年,新出關的戰士剛離開,同年的失敗者或死或四散,平常的一日。

 

 

袋狼站在雲豹面前,語氣篤定,態度甚至可以說是高傲的,他說:「你的心臟有問題。」

 

 

雲豹反而不能明白了,袋狼怎麼能夠這麼篤定?他自認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小黑瓶裡的藥總是能夠協助他保持很長的一段穩定期,偶發性疼痛已經成為他的日常,所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他者都理應以為這就是雲豹本來的樣子。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雲豹否認,心臟反射性又抽痛了一下。

 

 

袋狼盯著雲豹,前幾個禮拜被痛揍的瘀青還留在他臉上,青黑色的記號就蓋在土黃色斑痕旁,隨著傷痕層層疊加上去的是防衛本能,袋狼眼中曾閃耀的光芒已經被漠然掩蓋。

 

但裡面還有一些什麼在燃燒。

 

 

袋狼哼了一聲,自顧自接下去:「我想找你合作,我知道你的虛擬實境成績不怎麼樣,我可以教你掌握它的訣竅,但我想要不再常常被別人打斷思考的空間。」

 

 

有趣,雲豹想。袋狼巧妙地不提自己被打的事實,反而選擇強調思考的空間被中斷。

 

為什麼?心底有個模糊的聲音問,為什麼他會這樣說?

 

因為他很高傲,不接受自己成為弱者的事實,反而轉向使用抽象的詞彙描述自己的困境,並且隱晦告知我:他還有變得更強的空間。

 

你認為他可以協助你嗎?

 

現階段肯定不行,他找上我只是因為我能提供給他目前最迫切需要的保護——他明白自己的處境危險,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他試圖只展現出他的聰明,但還是不小心洩漏出窘迫的處境,只有兩個可能性:他與人的社交能力只建構在被喜愛的前提上,或者是他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那麼,你要幫他嗎?

 

 

 

「我不要短期的合作關係——我要的是同組的夥伴。」雲豹回答,看對方瞬間捏緊了拳頭卻不發一語,他補充:「你現在的能力對我來說沒有太多用處,所以你還不能夠成為我的夥伴,我得跟你合作一段時間後才能給你答案。」

 

袋狼瞪著他,看起來像是在快速運算各種可能性,最後卻只能咬著牙回答:「好。」

 

 

雲豹想了想,總算判斷出袋狼眼底的東西是什麼:不甘心、憤怒,還有鬆了一口氣後的解脫。他自241離開後就失去除了生命外的一切,缺乏安全感使他放下自尊來尋求合作,拒絕面對自己成了弱者的事實,很聰明,但也相當軟弱。

 

再看看吧,雲豹冷漠地想,憑什麼自己要對一個沒多大用處的弱者許下承諾?

 

 

 

 

 

「⋯⋯如果反過來,透過記憶資訊去模擬出情緒模組,再藉由這套運算程式反推回去怎麼刪除呢?」袋狼的聲音又斷斷續續傳進雲豹的耳朵裡,將他飄散的思緒逐漸回攏。

 

241的聲音復述道:「你是說⋯⋯透過記憶資料再構築出原本的人格,把反推回去解構的過程寫成一套程式,然後⋯⋯」「然後解構的運算系統搭配模擬數據資料庫,或許就可以清除情緒所造成的大部分資訊模糊,剩下的小細節能夠以人工方式進行細微調整,或是設計出系統自我更新的另一套附加程式,讓程式能夠記憶不同波形的應對,學會自行判斷。」袋狼接過241的話。

 

「⋯⋯或許可以!袋狼你真是天才!」241喊出聲,隨後就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241?」

 

「糟了袋狼下次再聊——」喀噠,通話中止。

 

 

通話切斷得太快,不只電腦前的袋狼愣住,隔壁百般聊賴聽著的雲豹也愣了一下。

 

那個喚出「241」三個字的聲音很陌生,並不是前幾次通話時偶爾可以聽見的209的聲音。

 

那麼,想必就是先前提到的「真空」了。

 

 

雖然在瞬間就猜出來者的資訊,雲豹卻花了整個剩餘的下午在思考隱藏在三個音節底下的情緒——雙唇沒有完全地打開,音節模糊,困惑卻不帶有脅迫的呼喚(甚至不是喝令)——那不該是獄卒對囚犯態度。

 

 

更像是他在夜晚想著袋狼自瀆時,無聲低語的渴望。

 

 

 

 

 

雲豹和袋狼同盟的組合實在太引人注目,畢竟雲豹從開始顯露武打天份後就成了獨善其身的異類(其他人至少還懂得結成小團體,畢竟團體行動能夠更輕鬆的圍捕或逃脫),反正相近年齡裡沒有人打得過他,再加上雲豹讓人猜不透的個性,絕大多數的人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敬而遠之。

 

剛開始,針對袋狼的攻擊事件的確減少許多,而袋狼也履行約定,開始傳授雲豹關於虛擬實境的實用知識,卻在無數來往後才發現雲豹看見的世界與自己截然不同。

 

 

「你到底是怎麼把資訊轉化成五感的?這明明就不可能,資訊就只是資訊,為什麼還要轉換?」袋狼在討論時間已經邁入午夜時總算崩潰,他推了雲豹的肩膀一把,無視雲豹本來下意識想要格擋卻硬生生按住的動作。「這樣轉換的過程不是很麻煩嗎?你就直接看到資訊、擷取,然後該幹麻就幹麻啊?」

 

雲豹第二十次(或三四五六十次吧)回答:「我感覺到的時候,所有資訊就是那個樣子。你平常在練棍時會看見棍子的材質和製作過程嗎?那就是我的感覺。你怎麼就是沒辦法明白?」他捂住自己的臉,覺得答應合作或許不會是個好主意。

 

「虛擬實境又不是現實世界,那些五感明明就是你想像出來的。」袋狼指責。

 

「什麼想像不想像的,」雲豹冷哼,「所謂的五感也不過就是腦部電子訊號傳輸的結論,想依賴這種東西去判斷虛擬或現實,原來你也不過如此而已。」

 

袋狼直接甩手就將一整疊的資料和文具砸到雲豹身上,「你懂個屁。」他說。

 

「彼此彼此。」雲豹回答。

 

 

長大之後再回想,他們兩人都不只一次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很幼稚,但雲豹卻又暗自偷偷覺得,當時的自己要比現在還要成熟多了。

 

 

 

 

衝突在他們之間是家常便飯,雲豹數度以為這次肯定要跟袋狼拆夥了,殊不知,袋狼抓著救命稻草的力道要比他想像中還要緊密,而自己也比料想中還要渴望這樣的連結。

 

 

固定上演的日常測驗,每組主題和目標不同,雲豹在進入虛擬實境前就察覺了老師幸災樂禍的目光,卻在戴上VR眼鏡後才明白過來。

 

他和袋狼竟然被其他人當成這次練習的首要擊殺目標,而他們自己收到的指令是擊殺十組人馬。

 

 

雲豹本來就不擅長虛擬實境,他不像大多數同學能夠在這樣的過程中得到踩別人一頭的快感,即便在虛擬實境中殺人並不是真的殺死對方,但對他來說,每次讓打刀穿刺或切割人體,都會讓他嚐到幾近作嘔的強烈愧疚感。而這樣的愧疚感又化為自己軟弱的證明壓迫回來,讓他揮舞打刀的雙手越來越無力。

 

擊殺六組人馬後,雲豹被自己創造出來的陰影壓垮,崩潰了。

 

 

詳細事發內容雲豹記不太清楚,袋狼也從沒跟他談論過事件的細節,他唯三能回憶的只有血污、疼痛,還有袋狼的聲音。

 

 

大概是從剩餘人員的團體圍捕開始,對方付出一組人馬的代價,讓周旋在不同人之間的雲豹逐漸遠離袋狼,而變故發生在他們距離彼此已經遠到無法一個迴身就可以擋在對方面前的時候,衝向袋狼的人數比較少,但雲豹可是確確實實被超過二十個人進行壓制。

 

大概是沒有辦法了,袋狼當時想,即便他的技術足夠在虛擬實境中脫離同窗的慢動作,但是雲豹那邊,他無從插手。咬著牙,袋狼反手打翻一個敵人,腦袋拼命想著有沒有什麼其他的方法可以拉敵人下線、考慮自己該不該直接倒下放棄時,雲豹那方變故突生!

 

剛開始,他並沒有意識到變故的中心是雲豹。若說平常他看見的虛擬實境資訊是一片平面資訊構成的黑白立體狀態,雲豹陷入崩潰後,周遭的空間突然開始浮現顏色,接著是單純以名字進行活動的人物們開始出現頭髮、材質顯現,靜音與白噪音的分隔間竄出少量的人聲叫罵,接著一切快速轉變成線下感受的世界樣貌。

 

本來不該產生意義的畫面在不到幾秒的時間內化為實體,就連袋狼也產生了短暫的迷惑:他們的現實生活與虛擬實境產生交錯了?

 

 

下一秒袋狼就發現這是反入侵同步。他們所有人的意識都被迫與雲豹同步了!

 

 

「靠!這什麼?」「我們應該還沒下線吧?」「幹你背上插的那個是什麼!」「等一下誰知道現在——」

 

 

「————」

 

 

袋狼反射性地摀住雙耳,他看見眼前所有人都拋下武器摀住耳朵,每個人臉上都是驚恐,但雲豹的聲音並沒有因此消失——直接在他們的腦海裡響起,震耳欲聾。

 

 

「——我不是弱者。」

 

 

剛開始只是轟隆作響的單句循環,接著各式各樣不同的人聲沿著這句話為中心向外發散出不同的語言或詞句,但是聲音們彼此干擾、一聲大過一聲,這讓袋狼無法靜下心去分辨每個詞語之間的關聯,所有字詞分解成他無法再了解的、單純的噪音,它們順著一個方向展開幾近旋渦的流動感,所有人都被無法控制的暈眩而拖倒在地,聲音還在持續增長,但過量使其單一本質失去意義,袋狼竟在這種干擾中找到一種異於平常的寂靜。

 

太多聲音所造成的耳聾讓袋狼再也聽不清,等其他人因為恐懼而開始連滾帶爬地遠離中心,雲豹的模樣這才開始顯現。

 

 

 

他在大笑,身體出現各種資訊干擾的訊號,產生抽蓄抖動甚至手腳錯位的視覺效果。

 

所有人眼睜睜看雲豹抓起一把落在地上的匕首,大笑著插進自己的咽喉。

 

 

某個人渾身顫了下,隨著雲豹將匕首拔出,鮮血突如其來從他的脖子上噴出,濺了身邊兩人滿臉,只來得及抽動幾下,雙唇蠕動,還沒吐出有意義的句子就軟倒在地,再也沒有起來。

 

而雲豹的喉嚨完好無缺。

 

 

訊號破碎竄動在眨眼的時間距離中,雲豹的下巴垂到胸口——訊號破碎,袋狼知道眼前畫面以文字構成時算不上什麼,卻發現沒有什麼比真實呈現還要更讓人感到驚恐——原本不到一顆拳頭大小的嘴巴跟著被拉長,成了一個巨大且深不見底的黑洞,本該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下兩個紅色的血洞,資料毀損。

 

每個人都覺得那對空蕩蕩的眼眶正對著自己。

 

 

於是所有剩下還站著的人,同時陷入了恐慌。

 

 

 

「下線!緊急下線!」「放棄任務!」「退出!」「為什麼出不去!」「放我出去!!」「不要過來!」「救——」「咕呃——」

 

隨著每次資訊閃動,雲豹手上就換上另一種武器,以長劍捅開自己腹部、用武士刀削去半邊腦袋、將斧頭朝著自己大腿骨砍下⋯⋯

 

伴隨同窗一個個倒下和四處逃竄求救的聲音,袋狼依稀聽見了彷彿跳針一樣的笑聲。

 

袋狼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不確定那些移轉的傷害何時會輪到自己,但他仍然一步步朝著半身已陷入柔軟水泥材質(這一切只是虛擬的,袋狼想,不過就是醒來後再暈一下)的雲豹前進。他離雲豹越近,空氣流動的速度就越慢、身體就越重、呼吸就越困難。

 

 

(然而這些都不該是真的)

 

 

對自己動手,傷口卻出現在別處。這個舉動的背後不可能無畏無懼,先懷抱傷害自己的覺悟,才能夠對他人造成打擊。毫無意義的英雄主義舉動,袋狼皺起鼻子。

 

但若不是這樣自殺式的行為,恐怕他們兩個人早就死在這批圍攻下。

 

 

(是為了他自己還是我們倆?)

 

 

241說過的話流過袋狼的思緒,協助他在沉重的力流間尋找喘息的空隙:「袋狼,夥伴就像我和你,不是為了一時利益關係的妥協,它開始時充滿不確定性,過程中必定經過衝突和理解,最後才會成為定錨——」

 

「我不要短期的合作關係——我要成為同組的夥伴。」雲豹的話回溯。

 

 

(表面上看起來獨善其身,沒想到比誰都貪求與他人的連結)

 

 

袋狼在雲豹面前跪下,他不承認自己怕得要命,只不過誰知道在這樣資料毀損的攻擊下,他們會不會造成什麼無法挽回的傷害?但是他又能逃到哪裡去?241的離去讓他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在缺乏雲豹的情況下,袋狼不認為自己能走得比對方更遠。

 

要說在這之前他內心還有一絲猶豫的話,現在他只希望雲豹能回到他身邊,解除這一切因為雲豹自己的脆弱而該死的崩潰。

 

雙手撫上雲豹的臉。

 

 

(雲豹的體溫是真實的)

 

 

「這是假的!這都是假的!」袋狼朝著已經失去眼睛、只餘兩顆紅色血洞在臉上的雲豹大吼:「我想活下去、你也想活下去!既然如此就不要被自己打敗!」

 

 

 

(你的傷痕就回到我身上,我的疼痛也只有你能承受)

 

 

 

「滾他們的蛋!老師把我們放進這樣的世界,他們要我們死!怎麼能讓他們如願!你怎麼敢!」

 

「我們都要活下去!我們一起活下去!」

 

 

 

 

(我們是否足夠成為彼此的重量?)

 

 

 

 

雲豹兩顆紅色的血洞猛然轉向袋狼,留下兩行血淚。

 

「哈——」

 

 

 

 

(這笑聲聽起來像是在求救)

 

 

 

 

袋狼一把扭斷雲豹的脖子,同時間雲豹也將短刀穿過袋狼的心臟。

 

 

 

 

 

 

當自己與他人產生連結,同時也意味著把「我們以外」的世界隔絕。

 

在只有「我們」的世界裡,重新界定自己與他者。以起頭去抓住對方的延伸,纏繞成一條正在吞食自己的蛇。

 

 

 

 

 

 

從醫院病床上醒來的第二天,雲豹總算開口:「行吧,夥伴就夥伴。」

 

袋狼躺在另一張床上,用鼻子「哼」了聲當作回答。

 

 

雲豹從此沒再失控過,但袋狼仍然謹慎地將這件事鎖進記憶的深處,這是他最直面雲豹恐懼的一次,也是雲豹讓他明白,恐懼所伴隨的力量有多強大。

 

他不承認自己內心也懷有類似的恐懼,畢竟,雲豹已經成為他的伙伴了,不是嗎?

 

 

 

 

 

 

「袋狼,」雲豹在一個渡鳥又缺席的早餐時間開口,「你最近沒跟241聯絡嗎?」

 

袋狼心不在焉地用叉子戳著炒蛋,把焦黑的部分從破碎的炒蛋上分開,他回答:「哥哥有他自己的事情,如果要聯絡,他會告訴我。」像是早就對雲豹的偷聽瞭然於心。袋狼抬眼看向雲豹,還沒睡醒的眼睛半睜半閉,「有事?」

 

雲豹避開袋狼的目光,挑眉又聳肩,「只是問問⋯⋯」停頓幾秒後又接下去:「距離你們上次通話已經過去兩三個禮拜,有點太久,我只是覺得,會不會⋯⋯」「哥哥才不會出事!」

 

袋狼一反剛剛半夢半醒的樣貌,反手就將叉子拍在桌上,雙眼直瞪著雲豹,清醒無比。

 

「哥哥才不會出事,有九哥他們在,哥哥才不會怎麼樣。」咬牙切齒,袋狼語帶全力自控之下會有的顫抖:「雲豹,就算是你,也不准說哥哥的壞話。」

 

雲豹心底有根神經被袋狼的話挑了一下,他反擊:「241如果真的那麼強,他們也不會——」

 

伴隨瓷盤嘩拉一聲摔碎在地,金屬餐具哐啷啷也被袋狼掃下餐桌,他一手撐在桌上,另一手捏著餐刀抵在雲豹的喉嚨上,手穩定地緊貼著,比他說話的語氣還要平靜:「不准、說、哥哥、的壞話。」每個詞都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細微的顫抖不像是無法控制,反而更像是控制過了頭的施力過當。

 

 

雲豹舉起雙手表示投降,但袋狼的態度只讓他更確定:241肯定出了什麼事。

 

 

袋狼表現得就像是被戳到痛處的野獸,心中的煩悶和恐懼無處可去,只能朝故意往槍口撞的雲豹發火。

 

心寧定下來,雲豹竟然對此感到十分滿足,於是他沒有繼續往袋狼的痛處打,沒有故意挑起更多的衝突。喃喃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道歉,看袋狼緩緩收手,眼眶閃著比平常還略多的水光,雲豹扯扯嘴角後低下頭,試圖壓制自己的笑意。

 

 

就算知道雲豹單純是有心找碴,袋狼還是為自己的易怒感到心驚。

 

 

哥哥失聯了。

 

 

他不知道雲豹從哪個蛛絲馬跡觀察到自己的恐懼,但他無暇去顧及雲豹。哥哥從來不會有無法聯絡上的情況,即使是在最困難的時候,哥哥至少也會三天傳一句話給自己,從來沒有數個禮拜不發一語的情況。

 

他坐回位置上,這幾日他動用所有手段在網路上尋找241的蹤跡,每天睡不到兩個小時卻仍毫無所獲,他現在還在努力試圖破解黑牢的心之結界,但,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他辦不到。

 

沒有抓刀的手緊緊捏著自己大腿,直到修剪圓潤的指甲已經掐入肉裡、滲出血來之後,他才起身收拾剛剛被自己掃到地上的碗盤。

 

顧不得之後是不是會被渡渡鳥責罵,袋狼打算稍微睡一下,昨晚的惡夢連連耗去太多體力,冷天的潮濕在折磨他的心智和腿傷,稀少的食物讓他極難專注。

 

 

再然後,雲豹就看著袋狼突然像斷線的人偶一樣倒了下去。

 

 

他直覺伸手去撈,然而相隔一張桌子的距離實在太遙遠,雲豹只來得及在袋狼的腦袋著地前以手做緩衝。

 

「袋狼?袋狼?」雲豹搖著袋狼,他不敢太大力,袋狼的臉色非常糟糕,地下室的光源稀少,忽明忽滅的灰暗燈光替冷天套上黏膩的色調,如柏油沾上後就洗脫不去的觸感,看什麼東西都不精確。雲豹突然有種錯覺:他的世界也正在被塗灰,一片片的灰白下去。

 

 

前門打開,渡渡鳥的聲音傳來:「我回來了⋯⋯」聲音有氣無力。

 

 

心突然寧定下來,然而雲豹還是很急,「渡鳥!袋狼昏倒了!」雲豹朝著剛跨進家門的渡渡鳥喊,渡渡鳥皺眉,秀氣的眉型已經脫妝,顯得格外英氣。

 

他跨著大步走到兩人身邊,不顧自己還穿著細高跟鞋與迷你裙,立刻蹲下查看袋狼的情況。

 

渡渡鳥沒辦法比雲豹多做什麼,他指示雲豹擰條熱毛巾,自己則扶著袋狼靠住自己半坐,右手在袋狼後心口的位置繞圈按摩,同時不停呼喚袋狼的名字。

 

好在袋狼只昏迷了不到五分鐘,在渡渡鳥和雲豹的反覆叫喚下,他總算能微微睜開雙眼,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囈語。

 

「先讓他回房間躺躺,」渡渡鳥鬆了口氣,同時語帶保留,「應該是很多天沒好好睡覺,這兩天有發生什麼事嗎?」

 

雲豹沈默一下,回答:「241失聯,我猜袋狼這幾天應該沒有睡好。」略去稍早自己和袋狼的衝突。

 

渡渡鳥盯著雲豹,雲豹刻意不對上渡鳥的視線,直到袋狼用恍惚的聲音低喃著想吐,渡渡鳥才揮手要雲豹去拿鐵盆,算是放過他。

 

 

他們以為事情就這麼結束,卻不知道更大的衝擊將在隔天抵達。

 

 

 

 

 

渡渡鳥從睡夢中驚醒,有什麼東西不對勁。

 

夜鷺在三個月前失蹤,夜總會群龍無首,其他地方的人正虎視眈眈,和另外一位頭牌商量後,他們決定聯手扛下夜總會的經營權。

 

一間能在門附近經營的夜總會,背後的勢力不容小覷,渡渡鳥花費了許多心力在許多人之間周旋,多少聽過一些耳語——關於雲豹、袋狼,還有241——當中有多少是真相,他不敢確定。

 

袋狼是個天真卻殘忍的孩子。

 

當渡渡鳥放空自己,任憑許多東西貫穿自己的時候,他偶爾會想起袋狼和雲豹的眼睛,清澈而信任,還沒有被摧毀。

 

世界末日會以不同的形式降臨在每個人身上,在那之後的會是毀滅或重生,端看不同接受者的承受程度,還有執著程度的多寡。

 

渡渡鳥曾經以為自己只餘灰燼,但當時夜鷺抱著他,講了某種生物從灰燼中重生、生生不息的故事,提醒他關於雲豹和袋狼,那兩個還需要自己的笨蛋。

 

 

 

門外傳來細微的聲響,渡渡鳥立刻坐起身,隨手抓起擺在枕邊的長鞭,靜悄悄地下床、開門。

 

 

渡渡鳥站在房門口看著站在客廳中央的人影,「袋狼,現在很晚了,你在做什麼?」眼角餘光瞥見雲豹也從房間出來,渡渡鳥稍微安下心,但他無法說明自己胸口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

 

「袋狼,我要開燈了。」小心翼翼地說,渡渡鳥緩慢將手伸向電燈開關,開口想補充什麼,卻決定還是什麼都不說。

 

燈開了。

 

 

 

袋狼站在客廳中間,眼神空洞,瞳孔因為燈光刺激而微微收縮了一下,卻沒有眨眼。

 

渡渡鳥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

 

 

 

「袋狼,怎、」「渡鳥,」袋狼打斷渡渡鳥的話,聲音嘶啞。「我是不是很笨?」

 

渡渡鳥皺眉,「袋狼,你怎麼會笨?」他試圖放緩語氣安撫對方,「你設定的新裝置那麼有創意,同時也是最擅長統合虛擬實境的人,哪裡笨?」

 

袋狼卻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他轉向雲豹的方向,問:「雲豹,我是不是很笨?」

 

 

雲豹雙手抱胸,沒有回答。

 

 

他等了一下,卻也像是沒有在等答案,接著開始移動。渡渡鳥越來越緊張,他想跟上,然而在靠近時,袋狼突然從背後抽出鐵尺指著渡渡鳥,厲聲道:「別過來!」

 

渡渡鳥只得停下腳步,看著袋狼走進本來預計留給241和209的房間,看他環顧佈置得舒適又溫馨的房間,眼裡卻再也沒有以往的光芒。

 

他握著鐵尺,輕敲本來視若珍寶的玻璃展示櫃。

 

 

 

「⋯⋯哥哥要我保留他的記憶。」袋狼輕聲說道。

 

 

 

下一秒,輪起鐵尺就往櫃子砸去!

 

渡渡鳥剛跨步,想要去阻止袋狼,就被雲豹從身後抓住了手,紅眼睛盯著渡渡鳥,搖搖頭。

 

 

 

袋狼砸破了房間所有東西,櫃子、鏡子、床板、電燈⋯⋯所有他們當時蒐集到的「留給哥哥和九哥就要是最好的」東西,一一被袋狼破壞殆盡。

 

 

渡渡鳥的猜測已然成形,他卻不敢開口問,只能咬緊牙關,看袋狼將一切毀去。

 

 

一開始只是小小聲的低語,後來轉變成無意義的破碎自語,最後袋狼的言語轉變成大笑,其中摻雜著幾句渡渡鳥可能明白、也可能不明白的話:「哈哈哈哈、哈哈!騙人!都是騙人的!」「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哈哈哈哈哈哈!」

 

 

 

「哥哥、哥哥,哈哈,他死了,死在黑牢裡面,再、再也出不來了。」袋狼轉過身來,剛剛的過度激動讓他仍在喘氣,但他還是持續地在笑,笑到直不起腰,笑到蹲在地上,笑到笑聲開始摻雜嗚咽聲,最後轉變成嚎啕大哭。

 

 

 

他蹲在曾經滿心歡喜、為唯一的家人所準備,如今卻滿目瘡痍,無一物完好的房間中央,用盡全身的力氣放聲悼哭。

 

 

 

 

這是袋狼的世界末日。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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