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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前叛逆男子──利維坦(音樂劇)

配對:豹狼

分級:PG13

Tag:微血腥描寫、自補世界觀設定

 

 

袋狼和雲豹眼光不錯,除去過度心軟和不切實際的理想,渡渡鳥確實很強。

 

然而真正將他們三人繫在一起的,卻是雲豹心臟病爆發的意外。

 

 

 

渡渡鳥一直都不知道雲豹的心臟有問題,他只知道袋狼的腳不靈活,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自認自己比不過袋狼,更別提雲豹。

 

14歲那年的最終測驗剛結束,他們就必須得在大太陽底下操練一整天。雲豹午餐只吃了兩口就沒再吃,躲在樹蔭下喘氣。渡渡鳥即使覺得奇怪,他也沒有特別詢問雲豹怎麼了。

 

反正袋狼都沒有問了,也許雲豹平常就都是這樣的。他安慰自己。

 

 

下午的三人組別對打,他們對上另一組全是人高馬大的體術組,渡渡鳥和袋狼都屬於保守型的防禦組,而真正攻擊取向的雲豹卻因為身體不舒服而頻頻露出空擋。袋狼朝雲豹大喊了好幾次「雲豹你認真點行不行!」都被無視,渡渡鳥只得咬緊牙關,試著多給對方一些阻礙,打算慢慢拖掉對方的體力。

 

然而,還沒有等到對方的體力被拖垮,雲豹就在場中央停下動作,揮刀的動作硬生生停在半空中,然後就摔倒在地、失去意識。

 

 

在雲豹入院的期間,渡渡鳥和袋狼遭遇了不少來自暗處的偷襲,有鑒於袋狼應付這些小動作很有經驗,他們倒也算是平安無事的度過這段時間。

 

然而,等雲豹回到小組後,老師的態度一反過去,各種針對性言論與無視其他同學圍攻他們,再再顯示肯定哪裡出了問題。

 

 

渡渡鳥沒有直問,反而是袋狼某天在虛擬練習時,將他們三人拉入私密空間,直接了當地向雲豹提問:「雲豹,你的身體檢查結果是什麼?」他雙手抱胸,在虛擬實境裡,他才能站得像還沒受傷時一樣挺直。

 

雲豹撇開視線,「沒怎樣啊。」他回答。

 

「屁!沒怎樣?沒怎樣老師怎麼會這樣針對我們?」袋狼想也沒想就反駁,「你也看到其他人的態度了,再這樣下去,我們三個人根本活不到最終測驗,更不要說成為最強的戰士了。」

 

雲豹回頭,回嘴道:「我——我們一定會成為最強的戰士。」硬生生將開頭語句抽換,渡渡鳥猜測雲豹本來想講的並不是「我們」,而是「我」。

 

袋狼冷笑,「其他人沒有確切證據無法判斷,但你別想騙我。」隨手一揮就抓住他習慣的鐵尺,他擺出進攻的姿態,朝雲豹低吼:「你不說,我就打到你說!」

 

「好啊,刻意選在這裡問,不就是想要依靠你最擅長的虛擬實境嗎!」雲豹手上也握著自己的武器,眉毛朝眉心聚攏,雙眼紅得像是要燒起來一樣。「只會挑對自己有利的場所,這種心態才是造就你很弱的根本原因!」雲豹喊。

 

 

渡渡鳥覺得自己有點尷尬。

 

 

他敏銳地從氣氛中理解到:雲豹和袋狼其實並不真的是想置對方於死地。袋狼氣雲豹什麼都不說,雲豹與其說是在生氣,倒不如說他是對自己感到失望。

 

「雲豹,」渡渡鳥謹慎地開口,「你生病了嗎?」

 

 

當雲豹的刀轉向自己飛奔過來時,渡渡鳥知道自己猜對了。

 

 

渡渡鳥抽出鞭子應戰,試圖說服雲豹停下:「雲豹,你沒必要這樣,生病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你不說出來,我和袋狼——」躲過一個上挑,渡渡鳥身形靈活的後空翻了兩圈,不得不中斷句子。

 

袋狼切入戰局,即使腳不方便,他仍然能夠靈活地阻擋雲豹的動作。

 

「我才沒打算幫你!」袋狼大吼。「就算生病了又怎樣!你是我找的夥伴,怎麼?現在你又想反悔了?當時是誰求著說要當夥伴、不要短期合作的?!」

 

「我才沒有求你!」雲豹反駁,「你又知道我想做什麼了!」

 

「就是不知道才要問啊,雲豹。」渡渡鳥揮著鞭子加入戰局,試著讓語氣平和一點,「沒有什麼求不求或幫不幫的,這本來就是夥伴的責任和義務。」

 

 

雲豹像是沒聽見,但渡渡鳥能感覺到雲豹揮刀的力道減弱了幾分。

 

袋狼或許也有感覺到,但他卻沒有停下攻擊,一反常態,他轉守為攻,步步逼近雲豹,嘴邊也不停:「說好一起成為最強的戰士、一起去找哥哥他們的,你現在是怎樣?上課時被找碴你也不打回去,你明明就那麼強!」

 

雲豹被袋狼打得節節敗退,渡渡鳥趁機抽了雲豹的小腿一把,後者頓失重心,面朝上的跌倒在地,袋狼壓在他身上,鐵尺抵上雲豹喉嚨,大吼聲裡已經摻入哭音:「你都不會不甘心嗎?!」

 

「馬的我比誰都不甘心啊!」雲豹大吼回去,「心臟有問題又不是我願意的!治不好也不是我的選擇,說得好像我自願當弱者一樣!」

 

 

三人之間陷入沈默,渡渡鳥伸手去拉袋狼的胳膊,袋狼掙扎了一下後就讓渡渡鳥拉起身,雲豹則是抱著頭蜷縮起來,拒絕再看他們一眼。全身劇烈顫抖著,渡渡鳥聽見雲豹的喘氣聲,後知後覺理解到難怪雲豹連在虛擬實境裡都得呼吸得那麼大力——他的心臟一直都有問題,這樣的認知深入雲豹腦海,讓他連在虛擬實境裡都被身體的病痛綑綁——不像他和袋狼,他們即使不用呼吸也沒關係。

 

 

「有多嚴重?」袋狼吸吸鼻子,問。

 

「老師已經認為我是殘疾人了,你說嚴不嚴重。」雲豹的聲音悶悶的,氣息漸漸平穩下來。

 

渡渡鳥想說些什麼,但他知道雲豹此時根本不需要那種若有似無的安慰。

 

 

出乎他意料的,袋狼一把將雲豹拎起來(哇噢,渡渡鳥在心底驚嘆,袋狼在線下是不可能做到這個的),他問雲豹:「我也是個殘疾人,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白癡喔。」雲豹回。

 

「會不會!」袋狼大吼,鼻音讓他的聲音有種稚氣未脫的奶味。

 

「不會啦!」雲豹反手拍掉袋狼的手,「幹嘛問這個!」

 

「那渡渡鳥呢?」袋狼手指渡渡鳥,被莫名捲入爭吵的渡渡鳥一瞬間手忙腳亂起來,「老師也認為他是殘疾人,你覺得呢!」

 

「幹!當初我們就算看到他穿女生衣服還不是覺得他很強!殘疾個屁!」雲豹順口回嘴,然而話剛出口就頓住,袋狼也一僵,他們兩個像做錯事的小孩,轉頭看向渡渡鳥。

 

 

渡渡鳥難堪到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他怎麼樣也想不到雲豹和渡渡鳥知道自己的事情(什麼時候?!什麼地點?!那天我穿的是哪件洋裝?!!會不會很醜?!),但看了看現在的情況,他還是故作鎮定地回答:「袋狼說的沒錯,老師也認為我是殘疾人。」雖然語氣有點抖。

 

 

袋狼偷偷鬆了一口氣,回頭又開始質問雲豹:「你看不起我們?」

 

雲豹的眼神在他們兩個之間來回許久,垂下眼回答:「沒有。」

 

「那你幹嘛看不起你自己?!」袋狼問。

 

「我想成為最強的,殘疾人不可能成為最強的。」雲豹聽起來很沮喪。

 

袋狼反手一個巴掌就扇到雲豹頭上:「雲豹你這個白癡!」他喊。

 

雲豹愣了一下後也氣了,他也推了袋狼一把,回嘴:「你才是白癡!」

 

「你白癡加三級!」

「你白癡加五級!」

「你⋯⋯」

「你⋯⋯」

 

 

渡渡鳥旁觀他們兩人徒手打打鬧鬧了一段時間,才總算能安靜下來。

 

 

雲豹和袋狼躺在地上,雲豹又在喘氣,袋狼倒是氣息平穩。渡渡鳥走過去,彎腰看著他們。他說:「我們只要成為最強的戰士,還有誰管我們是不是殘疾人呢?夥伴是要互相扶持,又不是說殘疾人就不需要夥伴了。」

 

袋狼「哼」了一聲,嘴裡嘟嘟嚷嚷:「這種事情還要你說。」

 

雲豹有瞬間呆愣住,但他反應過來後還是朝著渡渡鳥點頭,「對,我們還是要成為最強的戰士。」

 

 

渡渡鳥臉上掛回他們熟悉的微笑,然後靠一句話讓豹狼兩人如墜冰庫:「所以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穿女裝的?」

 

 

 

即便後來渡渡鳥根本沒參加最終測驗、豹狼兩人拒絕成為戰士,但他們的夥伴關係卻從來沒斷過。

 

渡渡鳥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實在不該再貪求更多。

 

 

 

隔天起床時,懷裏已經空了。

 

 

渡渡鳥努力地從夢境掙脫出來,抱著頭從床上坐起來,一條條釐清自己哪些畫面是夢境、哪些是真——

 

他猛然從床上跳起來,慌亂到差點失手撞上門,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門把,他深呼吸好幾次才緩緩打開房門。

 

 

雲豹正在客廳揮刀,渡渡鳥轉頭看向袋狼的工作室,裏頭燈亮著,椅子上坐著的人,正是剛剛醒來沒有多久的袋狼。

 

 

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在伸出手觸碰到袋狼的背影前,渡渡鳥發現自己的視線已經一片朦朧。

 

最後他掉頭躲回房間,沒去看雲豹的表情。

 

 

 

袋狼回歸後沒幾天,渡渡鳥開始發現事情變得有點弔詭:袋狼幾乎不離開電腦前,他整天都坐在電腦前,連吃飯都要三催四請才扒個兩口又撲回電腦前,緊盯螢幕的眼神簡直可用入魔來形容。

 

不太能明白袋狼在忙碌些什麼,有時候他十指如飛地進行模組架構,有時候卻只是盯著螢幕深思,龐大的數據量讓他交替使用虛擬實境與一般螢幕。自從醒來後,他連一句話都沒有對渡渡鳥或雲豹說過。

 

出乎渡渡鳥意料(或可以說意料之中),雲豹對袋狼的舉動完全拒絕干涉,甚至拉出了一道渡渡鳥可明顯感覺到的距離,他們明明生活在同一個屋簷(地板)下,卻像是不同次元的存在。

 

「袋狼!袋狼!」在廚房反覆叫了許多次,渡渡鳥被逼到不得不關火查看狀況。

 

雲豹正坐在客廳中間的電腦桌前看影片,雙耳罩著巨大耳機,渡渡鳥本來想先掐雲豹一把,但他最後還是決定要先看看袋狼的狀況。

 

 

袋狼沒聽到是有原因的,他正在虛擬實境裡頭。

 

 

螢幕閱讀的資訊量太小,但昏迷多日的身體受不起更久的沉睡,袋狼心底有股過度焦急卻反而顯得平靜的混亂,架構速度跟不上他的腦袋,實體手動輸入的錯誤率太高,常常拖慢他測試運行的進度。他怕趕不上自己的思緒,常常要把自己累到反胃的程度才願意躺一會兒。

 

他不太作夢,通常醒來只會覺得有點疲憊,但只要想起昨天又距離哥哥更近一點時,他就恨不得馬上又進入虛擬實境裡繼續未完的大工程。

 

 

這很壯觀。

 

袋狼放眼望去,眼前是整片井然有序的工廠景象。源頭正在倒入數量龐大的蘋果,蘋果們被分門別類——有的榨汁、有的切塊、有的切片、有的去籽、有的削皮、有的清洗、有的磨泥——被分送到不同部門。

 

袋狼在加工區漫步,他有時候會停下來捏一把,確認沒有不良品混入,有時候會隨手將加工後的蘋果送入口中,或者走到不同的烘焙區與罐裝區,嚐嚐味道。

 

 

「啊⋯⋯」熱騰騰的蘋果派剛出爐,袋狼被燙得不輕,齜牙咧嘴了半天,他才將內餡吹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9!後面!」「交給我!41!小心那個紅頭髮的!」「別小看我!」

 

袋狼唇邊綻出微笑。

 

 

他來到比較偏遠的運算區,有些種子被保留下來送到這裡,袋狼暫停正在挑選種子的機器手臂,捧起一把已經篩選過的種子,細細檢視每一顆,確認所有種子都符合自己的標準

 

捧著種子,彷彿那是世界上最珍貴的事物,袋狼緩步走到種植區,輕聲對著種子說道:「要好好長大喔,哥哥。」然後把種子灑到已經翻好的土壤裡,看其他機器人蓋上一層鬆鬆的土,澆水。

 

再後面,有一區已經冒出芽,正朝人造光的方向欣欣向榮著。

 

 

差不多了呢,哥哥。

 

 

袋狼調低了椅背,以半坐半躺的姿勢仰靠,蓋住雙眼的VR眼鏡正在一閃一閃,緩慢的頻率對上袋狼呼吸的節奏,看起來就像是電腦正在試圖與袋狼同步。渡渡鳥不由得屏住氣息,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該在這個情況下打擾袋狼。

 

當渡渡鳥還在糾結他沒看過的燈光含義時,燈光自己熄滅了。袋狼緩慢地伸手摘下VR眼鏡,細汗滿佈他的額頭,但當他睜眼看到渡渡鳥時,眼底瞬間綻發了渡渡鳥從來沒見過的神采。

 

「渡鳥!」袋狼猛然攫住渡渡鳥的手臂,扯得渡渡鳥不由得身體一歪,差點就摔倒在袋狼身上。「渡鳥!我成功了!」袋狼的聲音很興奮,眼底狂熱的光彩竟讓渡渡鳥有些膽寒。

 

 

「哥哥可以繼續活著了!」

 

 

與其說大禍臨頭,不如說渡渡鳥在那瞬間只來得及感覺到頭皮發麻。

 

他以為袋狼瘋了,呆愣在原地,卻見袋狼迅速站起,雖然抬腳要走時踉蹌了幾步,他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逕自撲向雲豹的背影。

 

敏捷的不像是腳上有傷。

 

「雲豹!」他扯下雲豹的耳機,雲豹下意識就要往後反擊,拳頭卻硬生生停在袋狼臉前。袋狼也不怕雲豹的拳頭,他只是抓著雲豹的肩膀前後搖晃,發出無法解讀的大聲狂吼,摻雜著大笑:「我成功了!哥哥回來了!」

 

 

渡渡鳥不知道該做何反應,雲豹倒是一臉古怪。

 

「雲豹,」渡渡鳥看著正在滿屋子瘋轉的袋狼,語氣有些惶恐:「袋狼⋯⋯他⋯⋯?」

 

「⋯⋯無聊。」雲豹回應,又把視線轉回他看到一半的工廠影片上。

 

 

後來渡渡鳥認定這是袋狼剛下線所造成的短暫精神錯亂,不過看在袋狼後來只是把工作桌鋪滿機械零件、沒有再進行連線的份上,他決定假裝這一切只是偶發性事件。

 

 

直到那天袋狼抓著他們坐在客廳地板上,興沖沖地向他們展示一個小方塊前,渡渡鳥和雲豹都以為袋狼只是在開玩笑。

 

 

聽完袋狼的解釋,渡渡鳥張口結舌,他指向袋狼手上的方塊,問:「你說⋯⋯你把241的記憶、轉移到『那個』裡面?」

 

「不太一樣喔,」袋狼語調雀躍,連帶的態度也友善許多,「這裡面是有暫存記憶體和內建的運算軟體,剩下的功能目的是方便進行對談和互動,但他和我們一樣——」袋狼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腦袋,「——都能夠隨時連上網,所有的紀錄都在『那裡』。」

 

「可是、可是⋯⋯」渡渡鳥少見的結巴起來,他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勉強擠出口的只剩下:「你怎麼知道他就是、就是241?」

 

 

袋狼揚起一抹笑容,他動手切下開關,方塊的燈逐漸轉亮。

 

熟悉的機器運算聲自方塊中響起,雜訊交織間斷斷續續傳來模糊不清、卻意外熟悉的語言,等雜訊淡去後,他們才終於聽懂:「利維坦,版本,一點零。」聲線沒有起伏,然而,聽起來就像是以前241還不能使用視訊時,傳給袋狼的模擬音檔。

 

模仿241的劣質音檔,而機器傳出來的聲音是模仿劣質音檔的更劣質模仿。

 

「認同測試。」袋狼說。

 

「⋯⋯認、認同測試。」方塊裡傳來的聲音被雜訊所干擾。中斷好一陣子才又傳出聲音:「測試、系統就緒。」

 

渡渡鳥和雲豹對視一眼。

 

「你是二四一。」

 

「你⋯⋯你我、我、你你、我⋯⋯我⋯⋯」袋狼胸有成竹看著明顯正在運算的利維坦,最後等到利維坦的回覆:「我、我是二四一。」

 

「正確確認。」袋狼說。

 

利維坦⋯⋯不,二四一重複道:「回答確認,系統建檔儲存。」

 

「我是袋狼,你的親生弟弟。」袋狼接下去。

 

「袋狼,你,是我的,弟弟。」二四一重複。

 

「正確確認,開啟情緒檢測測試。」袋狼回答。

 

「回答確認,系統建檔儲存。」回答被運算聲中止了幾秒,「⋯⋯測試,系統就緒。」

 

「哥!你今天怎麼沒有叫我起床!」袋狼突然從冷酷的語調中轉換成平常的模式,雲豹和渡渡鳥頓時覺得不太習慣,雖說和平時耍賴時相去無幾,但根本上的差異仍然存在。

 

出乎他們意料的,二四一的聲音似乎也不完全與之前相同,「袋狼,不可以隨隨便便把自己的問題歸到別人身上。」明明跟之前的機械音差不多,他們卻覺得語氣聽起來有點嚴厲。哪知緊接著二四一話鋒一轉:「不過我也沒打算叫你起床,你睡覺的樣子真是個小天使!」

 

 

渡鳥和雲豹瞬間毛骨悚然。

 

 

「哥,來見見雲豹和渡鳥,雖然你們應該有見過,但還是再跟你介紹一次。」袋狼將方塊轉向倆人,二四一沈默的短暫時間讓渡渡鳥感到難受——他產生自己似乎正在被某個對象打量、評分的錯覺,或說,他相信這是錯覺——直到機械音打破他逐漸開始陷入焦慮的情緒:「你們好,袋狼是個任性的孩子,謝謝你們照顧——」

 

 

「不對。」袋狼打斷二四一的見面詞,「哥哥才不會這樣講話。」

 

二四一回答:「袋狼,你怎麼能這樣對哥哥說話?」

 

「命令:修正回應模組。」袋狼沒有回應,他下指令:「模擬合理答案為:『袋狼是我最好的弟弟,誰敢欺負他,找你們算帳!』」

 

「修正運算中⋯⋯資料庫中並無相關資訊,無修改憑據,此答案應歸類至『性格模擬群組』亦或『記憶運算模組』?」

 

「性格模擬群組。備份至回應模組,錯誤報告回傳至處理中心,我晚點再上去調整。」

 

「⋯⋯建檔完成。」

 

 

渡渡鳥不確定自己該做何反應,看著袋狼和二四一的交流,心神卻逐漸恍惚。他認為袋狼的確太過武斷,然而正如同他不了解袋狼製作二四一的理由,他其實也不是那麼清楚真正241的為人。

 

他沒辦法判斷二四一是否等同於241,還是他們根本就應該要給眼前已經逐漸開始跟袋狼針鋒相對的方塊取別的名字?但方塊的本質架構於241的記憶上,又有誰能夠判斷二四一不是241?

 

然而在心底某個很小的角落中,渡渡鳥心知肚明,他自己真正想問的問題是:如果今天不是建構二四一,而是用我的記憶建構我自己,又有誰能判斷那是不是渡渡鳥本人?

 

渡渡鳥無法決定這個問題的答案,直覺就往雲豹的方向看去。

 

 

雲豹早就人在心不在。他從一開始就直盯著袋狼手上的方塊,用力到幾乎是瞪視。他不像渡渡鳥質疑方塊究竟是不是241本身,也不像袋狼僅憑個人喜好就斷定二四一究竟有多接近241本身。那些他都不在乎,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逐漸加快,眼前的方塊似乎提供了他一個想都沒想過的道路。

 

雲豹將精力集中在腦海,進入網路。熟悉的道路變得很擠,他猜是二四一的運算和資料不得不吃掉絕大多數的濃度,於是他小心翼翼避開正中間肥大的數據,沿著資料來源向前去。

 

二四一很美。他偶爾會停下來,就只為了看看構成二四一的資訊在自己身邊變換、翻滾、流動。若單純以他的視角來「看」,二四一就是條如河般的光流,並非蜿蜒在地,而是具有龐大到近乎壓迫的存在感——彷彿某種活物,像是條蛇,或者說是只知道資訊而無真正實體的、古代神話裡的那種長角大蛇,又稱「龍」——佔據不少空間。雲豹深知那些流淌而過的並不是真正的光——以袋狼的話來說,那些不過是數據而已。

 

我現在也不過是數據而已。雲豹著迷的幾乎要將臉貼上二四一,腦袋裡有個聲音低迴地陳述:然而我卻只能是「這個」樣子,困在殘缺痛苦的肉體裡。

 

多年遊走網路空間的直覺告訴他不能觸碰那些光——越是看起來平靜無害的異常,就越是帶著未知的危險——這感覺很奇怪,他走在熟悉的原北堂路上,旁邊卻是條看不見開頭的銀白色河流,雲豹回頭看去,河流朝他們居住的地下室奔去,有些則回頭前向起始點:資訊並非單向,而是來來往往,有過去也有未來,而整條河流則構成了「現在」。

 

源頭不只一個,理所當然。光流在交叉口分向,一條導向公園(或其他什麼的方向),一條導向原北堂院。雲豹猶豫得沒有太久,他朝著原北堂院的方向跑去。

 

原北堂院,心之結界以比雲豹記憶中更高聳堅實的牆作為呈現,狹小的鐵門緊閉,資訊緊貼在門縫上,細細地流進流出。

 

他仍舊是管不住自己,即使理智的恐慌已經化做指尖的顫抖,雲豹仍舊伸手勾了勾銀色光線的邊緣,有條銀白色的絲線一閃而逝、消失在雲豹的指尖,他還沒來得及查看,巨大的鮮紅色安全性警告就立刻化作攻擊性圓盾,粗暴地將雲豹推下線。

 

 

「碰」地一聲,雲豹在無人攻擊的狀態下趴倒在地,渡渡鳥才從呆滯的思考狀態裡脫身,急急忙忙想去扶雲豹,卻在碰到雲豹的前一刻猶豫起來,最後還是收回手,改問:「雲豹?你還好嗎?」

 

袋狼瞥了雲豹一眼,隨口回答:「肯定是他又手賤了,如果不是設定上有調整過你們的權限,他現在大概不會只是這樣而已。」

 

 

雲豹全身麻了一陣子才緩過來,全身上下都在微微地抽蓄,好不容易半跌半爬地從地上坐起來喘氣,眼前還在陣陣發黑。

 

和二四一纏鬥好一會的袋狼總算暫時放棄,他命令二四一進入待機模式,嘴裡碎碎唸了不少東西,手裡捧著二四一,沒再看雲豹或渡渡鳥,自顧自回工作室去。進工作室前像是被什麼提醒了一樣,轉頭朝他們說:「以後不要叫它二四一,就像我不能叫它哥哥一樣,不然產生感情會很麻煩的。」

 

渡渡鳥不在乎。他蹲在雲豹旁邊,看雲豹胡亂揮手回應袋狼,自己卻沒有打算要有所反應,只是反覆試著確認雲豹到底有沒有問題。

 

「好、好了,渡鳥,我⋯⋯我沒事。」雲豹喘完氣後總算能講話。

 

「真的沒事嗎?」渡渡鳥漂亮的綠眼睛閃著光,語氣很是擔憂。「上次我帶回來給你的藥還有嗎?緊急狀況的那種。」

 

雲豹揮揮手,「不用,這樣還好,不用吃藥。」他嚥下湧到咽喉的腐臭物,眼神不由自主越過渡渡鳥,朝袋狼已經關上的工作室房門看。

 

 

渡渡鳥回頭看了下,聽見雲豹的聲音說:「渡渡鳥,袋狼真的很厲害呢。」

 

 

聲音裡滿是渴望,然而渡渡鳥不想問雲豹渴望的到底是什麼。

 

於是他只能回答雲豹:「對,袋狼真的很厲害。」

 

 

渡渡鳥明白這句話代表了什麼,他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對此無能為力。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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